第二十章 小寒

身为伊诺大人的所有物，我向来都是对主人言听计从，以为主人服务为荣。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是身为物品的天职与使命。

不论是身为扫帚的形态，还是身为人类的形态，伊诺大人就是我一切的尺标。

必须认可她的一切，听从她的一切————我曾对此深信不疑。

但自小暑与大暑以来，我却第一次萌生出别样的情愫。

或许她的一切当中，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又或许为了服务主人，完全遵循她的命令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每当我回忆起主人初次召唤我时的表情，心都会隐隐作痛。

每当我回忆起小暑那天为我操心并疲劳的睡在路边的样貌，大脑都会嗡嗡作响。

每当我回忆起大暑那天担心我跟别人离去时的声嘶力竭，身体都会渐渐发热。

慢慢的，我的世界发生了转变。

我意识到自己对主人抱有的，是名为【恋】的情感。

我想更深入的了解主人，想知晓她的一切，想和她携手共行。

当然，身为物品的使命还是不能改变，必须像以往那样侍奉主人。

可是，我也不想像之前那样总是无脑听命于伊诺大人了。因为可能还存在着更好的方法，来支持我心爱的主人。

这就是我的改变。

顺带一提，不变的东西也一直没变，比如说我的不善言辞，比如说我的扑克脸。

这几乎成为我的个性了吧…………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想要更多的了解主人，究竟应该怎么做呢？光有目标也是不行的呀。

其实我很烦恼。

虽然总是与主人同行，但她却很少甚至完全不提及自己过去的事，即使有也是只是一笔带过。

说实话，太可疑了。

人一旦怀疑起别人来，就会变得再也停不下来，总是会有异样感萦绕心头，我也不例外。虽然我不是人。

主人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惊讶的发现这个事实。

过去的我没有发现，是因为抱持着【完全信任】【不可怀疑】之类的信条。

现在没有了这个限制，疑惑也随之浮出水面。

可主人向来很谨慎，从来不会在我面前透露一丝有关自己的情报，即使有必须透露自己身世的场合，她也会先把我放到听不到她声音的地方。

果然是有什么秘密，而且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为什么别人可以知道，而我却不能知道？

现在我心底里涌现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痛苦难耐，渴望主人的解释，还对那些与主人共享秘密的人的抱有敌意？

不明白。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

因为现在，我正与主人一起，身处于某个主人曾停留过的国家。

在这个国家，主人似乎完全卸下了心房。

没错。这里，就是如童话般的国度，一个有着一位名为【赤雪】的公主的国家。

说来也奇怪，主人只是因为迷路，就又阴差阳错的转回到了这里，到的时候主人还张大嘴巴，说【不是吧…………】。

实在是太可爱了。

先不说这个，还记得曾经主人与赤雪共度的那一夜吗？

我当然被排除在外。

所以，我仍未知道那个晚上她们到底谈论了什么。

但是今天，会不会出现转机呢？

○

【赤雪！好想你啊！】

【伊诺！你怎么来啦！哈哈。】

【哎呀，我专门回来看你的呀！】

【哇！我好感动！】

……………………

不是不是不是。

说什么瞎话呢？现在是大白天吧，我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大白天。

专门回来看你？不是迷路吗？

而且一国公主，实在也不应该这么闲，随便接待客人吧？

话说主人也太不检点了，与公主这么勾肩搭背。

我可没有羡慕呢，哼。

但她们两个丝毫不在意这些，像好闺蜜许久未见重逢一般，热烈地谈天说地。

【伊诺，话说你的人设没问题吧？怎么变得这么嗨？】

【哈哈！嗨一点又怎么了嘛！总是背负着人设，不会太累了吗！】

伊诺大人一副热情过头的样子，像是在耍酒疯一般，我见得多了。

但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

毕竟被赤雪知道自己是因为迷路误入这个国家的，就是在说不过去了。

嗯，真是可爱。

【那赤雪，上次来还没能在这个国家好好观光，请问有没有时间带个路呢？】

赤雪见状，只用了一秒就答应了下来。

【荣幸之至。】

她们友好地牵住了手。

而在一旁的我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禁…………

内心有点痒痒，像有虫在爬。

○

第一站去到的是街边的面包摊。

【伊诺，点那么多真的吃的完吗？】

【别担心，面包是用另一个胃装的。】

………………

第二站去到的是马车站。

【伊诺，我走累了诶，要不我们坐马车？】

【不愧是公主殿下，离我们走出城堡，还不到五百米呢，真厉害】

【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不理你了。】

【哇，那边的花店不错诶，去看看吧！】

【伊诺欺负人…………】

【不是，坐马车观光和步行的差距可是肉眼可见的哦步行才有走在这个国家的实感可以亲吻泥土与岩石的芳香而且因为步行更慢可以更全面的看待这个国家的文化不要小看步行啊喂

！】

【但我真的很累…………求你了嘛…………】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折腾。（摇了摇头）。那就这样吧。】

【哇，谢谢伊诺的重力魔法，感觉脚步好轻诶，像气球一样，诶嘿嘿。】

………………

第三站去到的是花店。

【伊诺伊诺！这朵玫瑰真漂亮诶！（叼在嘴里）好看吗？】

【流血了哦。】

【唔啊！忘了玫瑰有刺啦！！！（赶紧止血）】

【话说。】

【什么？（赤雪困惑又期待地偏头）】

【为什么隆冬，会有玫瑰？】

【完全不知道。】

【不愧是你，真干脆。】

【你又在讽刺我…………欺负人…………】

【嘛，习惯这种东西啊，是很难改的啊。不然习惯为什么会被成为习惯呢。】

【好过分…………我可是公主大人哦，为什么不崇拜我？】

【我可是魔女大人哦？为什么不崇拜我？（鹦鹉学舌）】

【唔~~~（嘟嘴，包子脸）】

○

毕竟是公主和魔女的组合，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街边行人纷纷驻足，但为了不打扰她们，都不约而同的躲在远处，共同观赏这两人的小剧场。

当然她们完全没有发现。

我注意到，原来我就在特等席！

两人的日常仍旧在持续着，全然进入忘我的状态，完全没发现有很多人正在偷看。

什么图书馆，剧院，学校，公园，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话说公主原来这么闲的吗？

回忆起来，那个国王一听到赤雪想出去时还有些不安，但一看伊诺大人在身边，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这个国家都这么佛戏吗？

不过，不能忘记我的目的。

那就是了解伊诺大人的身世，以及她对我隐藏的秘密。

这两人在一起，一定会有谈心的时机，这时的伊诺大人大概率会放松警惕，也就是说那时就是我的机会。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结果直到夜晚，我也没有得到任何情报，只是沉浸在两人的欢笑中。

顺带一提。

我绝对没有乐不思蜀，

也绝对没有吃醋。

嗯。

○

不出所料，明月高悬之时，我又被放到了很远的角落，一个听不清她们对话的角落。

因为房间很大，即使放在室内、不放在室外也没问题。

果然，伊诺大人还是滴水不漏啊。

唉~~~~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只能独自度过了吧。

虽然听不清声音，但至少还可以看见两人的互动。

看着这两个人，就永远不会无聊了。

哦，赤雪开始手舞足蹈了。是某个海岛上的土风舞吗？

哦，伊诺大人捂着肚子笑了。是有什么好笑的笑话吗？

哦，她们两人拿出了个大盒子。原来是桌游。

哦，两个人开始互扔枕头了。原来是枕头大战。

哦，她们………………

她们………………

………………

………………

嗯？

怎么回事？

明明是很开心的景象，作为伊诺大人的物品来说，主人的快乐，就是我无上的快乐。

但又为什么，我现在开心不起来呢？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今天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想起来白天也是这样，总是会有种挥之不去的焦躁感。

我不明白。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吗？

我不明白。

难道作为一个物品，反而会对主人的快乐感到焦躁吗？

除了主人之外，没人会认可我们物品也有心灵。

所以主人就是我的唯一，是我生命的终极目的。

我只是为了主人而活。

但为什么，我现在却有了【为自己考虑】这样的邪念呢？

果然今天的我有点不对劲。

今夜的月亮恰如小满那天明亮，虽然不够圆满，但也足够醒目。

那两人坐在床上，沐浴着月光，谈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我呆在角落，只能看着远处的月光，身在阴影。

奇幻的光景，令我思维变得迟钝。

眼前的景色逐渐像皮影戏一样，变得模糊，变得卡顿。又或者说是像沉入深海一样，静谧，深邃。

时间变得仿佛无限长。

伊诺大人正在正襟危坐，而赤雪也收敛起了笑容，看来是在谈严肃的话题了。

不过反正，与我无关。

我明白，视野变得模糊是因为我已经迎来了困意的极限，我很快就要败给睡魔。毕竟白天花费了太多心力，现在又过于无聊。

这时，赤雪似乎有些生气的对伊诺大人说着些什么。伊诺大人低下了头。

然后赤雪将视线投向了我的方向。

她向我招手，绽放笑颜。

我几乎毫无意识的走了过去，已经昏昏沉沉的我没法去深究这背后的逻辑。

我抬起腿，一步，

两步，

三步，

……………………

【诶？阿勒？】

从我身上发出了声音。

等一下。

为什么我能走路？为什么我能说话？

低头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与伊诺大人别无二致的身体，除了发色，其他几乎一摸一样。

转头望向伊诺大人，她似乎右手举着魔杖，却将脸撇向左边，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

我一步一步走近伊诺大人。

她维持着撇头的姿势，语气别扭的对我说。

【对不起。】

她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道歉呢？

明明主人没有做错什么啊？

我不明白。

我道出了我这理所当然的疑问，可是主人没有回答，尴尬的氛围加深了几分。

接着，

突如其来的，主人将我拥入怀中，不过仍旧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

她到底会是什么表情呢？

赤雪莞尔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向远处退去。

接下来，主人跟我说明了一切。

我仍旧是扑克脸，不擅长摆弄表情。但今晚，我的表情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也说不定。

主人将一切都倾诉而出。包括主人不老不死，我的寿命只有将近三十年，每次修复记忆都会重置，跟我一路相处所经历的回忆，等等。

为了不让我有所顾虑，所以瞒着我。

似乎过去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主人的身世这么好奇，都是贯彻着主人之上的原则。像我这样的，千万年来还是头一次。

主人说，以往的扫帚至少要二十多年才能与她成为朋友。但现在，对于我来说，只用了短短几年。

她也很不解，很疑惑，所以不知道怎么与我交往。

她以为我是自尊很强的女生，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误会就此完全解开。

但是，

这都不重要。

因为，

在主人的怀里沐浴着月光，真的好温暖。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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